上午,陈一北和宣若鱼分开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实验室,调出宣若鱼和陈庆的基因信息。
    对比需要两个小时的时间,他把事情交待给属下,又回了趟家。
    上次宣若鱼拿来的据说是宣易道的头发挺多,虽然觉得荒唐,他还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
    回到家,发现宣若臻和母亲在花园里。
    花园里的花一直是母亲亲手打理,自从患病之后,母亲很少去花园,现在有了宣若臻,这份爱好又捡起来了。
    陈一北过去和两人打了招呼之后,悄悄来到宣若臻的房间。
    房间收拾得纤尘不染。
    陈一北走到床边,在枕头上翻找,没有头发。
    他蹲在床边,查看地上,床头。
    发现床壁与墙之间掉落一根半指长的头发。
    头发颜色很浅,带点褐色,是宣若臻的发色。
    正准备伸手去勾,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一北哥,在干嘛呢?”
    陈一北條地站起来,强装镇定,“没干什么。若臻,你怎么上来了?”
    “我回来换身衣服。”宣若臻笑道,“一北哥,你掉了东西在我房间吗?”
    “嗯。之前这个房间一直空着,我上次放了点东西在这里。”
    “是什么,要不要我帮你找找。”
    “不用了。”陈一北转身离开,“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宣若臻静静站立,看着陈一北略显慌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陈一北回房待了一会儿,准备离开家去实验室,母亲和宣若臻做了甜点,让他品尝。
    吃完甜点,他去车库,发现车胎破了。
    他约了网约车,耽搁了好一阵才回到实验室。
    回到实验室之后,才听下属汇报,检测仪器出现故障,正在紧急维修。
    他给宣若鱼打电话,没人接。
    陈一北心里惴惴不安,把信息拷贝,启动了备用仪器。
    备用仪器是以前淘汰的老款机型,检测结果不会出错,就是耗费时间长。
    担心再出现意外,陈一北亲自守在检测仪器面前,不敢分心。
    一直到检测数据得出,他才松了一口气。
    结果显示,宣若鱼和陈庆是亲子关系。
    宣若臻和宣易道是亲子关系。
    宣若臻和陈庆不是亲子关系。
    看到结果,陈一北的心情如遭雷劈。
    虽然之前有心理准备,但是结果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还是让人觉得难受。
    这种感觉不同于刚刚找到宣若臻,以为他是自己亲弟弟时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庆幸。
    庆幸之后,剩下的又是愧疚。
    之前陈庆说过,不能逼宣若鱼献血。
    他们兄妹几人都有意见。
    有现成的血源,为什么不用。弟弟好不容易才找到,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他康复。
    他们曾经想过,要是一直找不到血源,若臻病情严重,他们会想办法让宣若鱼“主动”献血。
    一南哥已经策划好了详细的让宣若鱼“主动”的计划。
    就等陈庆不在的时候实施。
    得知真相的第一时间,陈一北立刻给陈一南打电话,让他立刻取消那个“计划”。
    “计划”虽然安排好,没有他的指令,下面的人不会动作。
    陈一北怕出现闪失,让他确认解散“计划人员”,陈一南才发现,“计划”已经启动了。
    两兄弟吓得腿软,差点连路也走不动。
    陈一北拿着检测结果,带着一家人风驰电掣地找了过来。
    没想到在宣家,看到这么不堪的一幕。
    若鱼在宣家,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在这一刻,陈家人的心揪成一团,盛满了难受与自责。
    陈若臻看着门口的陈家人,心里防线垮了一半。
    抱着侥幸的心理,他喊了一声,“爸,妈,大哥二哥三姐,你们进来坐。”
    陈庆五官虽然普通,可是一双眼却如鹰隼般锋利,不威自怒。
    多年来的教养让他克制了当场发飙,只是厉声再次重复,“去做亲子鉴定,我要亲眼看着做。”
    陈若臻看向陈夫人,强装镇定地撒了个娇,“妈,我不想做,我好累,我想回去休息了,明天再说,好不好?”
    最后几个字音调不像撒娇,倒有几分祈求。
    心虚到了极致。
    陈夫人眼里有不解,有迷惑。
    客厅里有两个女人,一个朱洁,一个牛英,都争着认他当儿子。
    但是他偏偏要认其他人当母亲。
    朱洁眼里盛着泪花,脸上是母亲的包容与隐忍。
    这些,陈若臻都视而不见。
    他往前两步,喊道,“三姐。”
    陈西京看着他,又看向宣若鱼,没有说话。
    陈庆一个眼神,门口的保镖鱼贯而入。
    “在座的都起来,一起去做亲子鉴定。”
    包括地上的牛英,都被“请”了起来。
    宣若鱼吓了一跳。
    听这口气,还以为陈庆要请大家去吃海底捞。
    海底捞,这个关键的激动人心的时刻怎么会想起海底捞。
    可能还是觉得这一切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他就像一个旁观者,无法对在座各位的悲欢感同身受。
    陈若臻还想说什么,身高马大的保镖挡在他面前,让他无法上前。
    最后的鉴定也只是求一个心安,陈庆已经基本确定,宣若鱼才是陈家走失的孩子。
    “若鱼,跟我们走,好不好?”陈庆开口。
    陈家现任家主,久居高位,言出如山的陈庆,第一次说话这么客气,还带着罕见的商量口吻。
    就像是对着一个易碎品,生怕一个大气,就把对方吹碎了。
    宣若鱼不是贪图富贵之人,他做这么多,并不是想进入豪门,只是单纯地不想自己被人惦记,横死街头。
    现在危机解除,宣若鱼不想回陈家。
    他摇头拒绝。
    陈夫人被陈西京搀扶着,想靠近,又不敢。
    她看出了宣若鱼眼里的抗拒。
    不似宣若臻,第一次见面就喊她“妈”。
    她当时还以为,这是血缘亲情带来的亲近,没想到却是刻意为之。
    宣若鱼比宣若臻要独立、坚毅。
    不慕富贵,不屈强权。
    陈夫人应该感到高兴,但这时的她,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心酸。
    陈一北三兄妹刚开始心有余悸,得知若鱼平安之后,有了手撕宣家的心。
    宣若臻,贪图富贵,差点害了他的亲弟弟。
    不同于陈家一家子的复杂心情。
    宣若鱼觉得松了一口气。
    没有了陈家这座靠山,宣若臻不敢再缠着要他输血了。
    盯着地上的一团狼藉,宣若鱼不想动,也不想说话。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陈家人。
    此刻,他需要冷静。
    “若鱼,走吧。”陈庆上前一步,去拉宣若鱼。
    宣若鱼没有躲,但是眉峰轻轻地皱了一下。
    碍于礼貌,他没有立刻冷脸。
    霍元霁忽然横插在中间,他捏着保温杯,拍拍裤子上的褶皱,“陈叔,你们先去,我一会儿送他过来。”
    陈庆看了看宣若鱼,又看了看霍元霁,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走之前,在霍元霁肩上拍了拍,“帮我把人照看好了。”
    桌子歪歪斜斜地靠在墙壁上,地上一滩油,红的,黄的,白的。
    还有一滩人印,牛英留下的。
    宣若鱼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燃。
    宣易道平时要抽烟,不过宣若臻身体不好,宣若臻在的时候,他一般不抽。
    烟就放在进门的书架上。
    刚抽了一口,嘴上的烟就被人掐了。
    “小孩子不能抽烟。”霍元霁捏住烟嘴,轻轻一弹。
    香烟带着火星,跌落在油污中,没来得及挣扎,就熄了。
    “霍叔叔。”宣若鱼喊了一声。
    “嗯?”
    “喊你叔叔是对你尊敬,”宣若鱼笑道,“不是真的比你小。我俩就差几岁。”
    “一日为叔,终生为叔。”霍元霁从他手里夺过烟盒,自己拍了一根,抽上了。
    “抽烟不好,能不抽就不抽。”
    霍元霁说话的时候,是一副看淡生死、云淡风轻的样子。
    在这混乱的房间里,透着一股立地升仙的气质,格格不入。
    “明明才二十多岁,怎么像个小老头似的。”宣若鱼捡起一根凳子,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还不是为了配合你。”霍元霁望过去,吐了一口深沉的烟雾。
    宣若鱼:“??”
    “配合我?我正值青春年少,哪里有你一半老气横秋?”
    眼睛在狼狈不堪的房间里转了一圈,霍元霁给了一个“你懂”的眼神。
    在霍元霁心中,宣若鱼挺坚强。
    应变能力快,接受能力强。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在乎,还是没心没肺,明明处境艰难,却从不埋怨。
    就像悬挂在天空中的骄阳烈日,
    明媚、热烈。
    天生乐天派。
    偶尔会干些出乎常人意料之外的事。
    比如刚到公司就敢打主管,还会飙车,技术还挺高超。
    但是在遭遇家庭重大变故的时候,他不认为这个半大的孩子能接受良好。
    宣若鱼失笑,“你做出这‘悲伤逆流成河’的样子,是为了宽慰我?”
    “嗯。”霍元霁点头承认,“我不太会安慰人。”
    “确实。”宣若鱼表示赞同。
    霍元霁看过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
    霍元霁身体缓缓往前倾。
    宣若鱼好似想起了什么,拖着板凳往后仰,“操,你别抱我。”
    霍元霁的身体已经倾过来,双臂伸展,看他反应,又退了回去。
    宣若鱼大惊,“你真的要抱我?!”
    “不然呢。”霍元霁淡淡地开口,“我不会安慰人。”
    霍元霁家教严,父亲对他很严厉。霍家的家规,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流血不流泪。
    每次遇到困难,都是自己解决。
    没有被人安慰过,自然不知道怎么安慰别人。
    拥抱,也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我没事。”宣若鱼连忙摆手,“好像我才是最后的赢家。宣若臻就是个冒牌货,该被安慰的人是他。”
    霍元霁问他,“赢了,高兴吗?”
    宣若鱼耸肩,“一般。”
    他其实没什么,身上最多的情绪也就是真相大白后的如释重负。
    还有,宣若臻离开时的眼神让他印象深刻。
    宣若臻看向牛英的时候,眼神是充满怨毒的,看向朱洁的时候,满是埋怨。
    最后看向陈夫人的时候,却是充满爱意的渴望。
    明明陈夫人和他毫无关系。
    是怎样的虚荣心,让他放弃自己的家庭,不惜作假,将素不相识的女人认作母亲。
    荣华富贵,真的那么重要?
    霍元霁坐在旁边吞云吐雾,凝视着他。
    大有来找我谈心到天亮的气势。
    宣若鱼想笑,霍元霁平时连话都懒得说,今天却主动要和他聊,真是难得。
    他想再次澄清,这件事对自己真的没有太大的影响。
    散了吧,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对上霍元霁眼神的那一瞬间,他又犹豫了。
    明明是忽然出现在这个世界,生命中第一次相遇,他却觉得,对霍元霁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好似冥冥中有种联系,将彼此拉近。
    这种感觉很奇妙,让人禁不住想一探究竟。
    “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宣若鱼重新坐下。
    霍元霁笑了笑,“十八岁零两天。”
    “这么精准?”宣若鱼抬眸。
    “嗯。那个时候,我妈刚做完手术,脾气有点不好。我那时候正是叛逆期,自己买了包烟,一个人抽了大半包包口烟,觉得抽烟就那么回事,去学校还被老师闻出来了。”霍元霁的语气很轻松,就像是说了个玩笑话。
    “后来看到别人抽,才知道,烟包在口里,还要再往里吸一次。我又回去拿出剩下半包烟,抽了一口就被呛了个半死不活。”
    霍元霁一直很优秀,是人们口中的传奇人物,想不到也有叛逆的时候。
    这一瞬间,宣若鱼忽然觉得霍元霁并不是传说中那么高高在上,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抽烟这种事,算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却记得这么清楚,其中应该有什么隐情。
    细腻如宣若鱼,自然地岔开了这个话题。
    “你为什么平时不爱说话?”
    霍元霁笑了笑,“言多必失。”
    “哦,”宣若鱼笑,“我还以为你只是单纯懒得说。”
    霍元霁看着他,没有接话。
    “不是吗?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总共和我说了三句话,连车都懒得开。”宣若鱼回想起来,“我当时就想,这人怎么懒成这样,是不是吃饭都要请人端碗。”
    霍元霁笑:“下次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可以看看。”
    宣若鱼:“你要请我吃饭?”
    霍元霁:“赏脸吗?”
    宣若鱼:“为什么?”
    霍元霁:“想带你见我的朋友。”
    宣若鱼:“??”
    霍元霁:“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夫啊。”
    宣若鱼扯着嘴皮笑了笑,“霍叔叔,别开玩笑,差着辈呢。”
    刚进入青春期的时候,宣若鱼就知道自己喜欢男人。
    同类之间总是有雷达,以前那个世界,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追求者对他的喜欢。
    但是他并不觉得霍元霁喜欢自己。
    霍元霁也许对他有那么一丝半缕的好感,这种好感不足以构成有着人类冲动本性的喜欢。
    就好像是,必须有个未婚夫,他讨厌宣若臻,不讨厌宣若鱼。
    那就宣若鱼吧。
    霍元霁这个人,他看不透。
    霍元霁还欲再说,电话响了。
    电话是陈家打来的,霍元霁对着电话说了两句,告诉宣若鱼,“牛英真是宣若臻的亲生母亲。”
    宣若鱼一脸早就知道的样子,“你没看出来,宣若臻和牛英一模一样?”
    宣若臻其实和牛英不太像,像宣易道。
    霍元霁:“我还以为是你请来的临时演员。”
    之前在霍元霁家,让他拖住高浩洋,宣若鱼就是去办这件事。
    宣若鱼想远离纷争,但是宣若臻不允许。
    知道宣若臻对他的血念念不忘,他暗地里一直在查宣家。
    他以前发明了一种算法,能精准地分析目标人群的异常。在李润的帮助下,他查到宣易道有几笔奇怪的转账,从而追查出了牛英这个人。牛英爱赌又嗜酒,喝醉之后总爱向人吹嘘自己有个名牌大学的儿子。李润出面给了她一笔钱,她什么都说了。
    宣若鱼本来不准备揭发,没想到某些人想将他置于死地。
    他干脆直接撕破脸,别在他面前扮演虚假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恶心。
    霍元霁电话的声音很大,挂之前,电话里传来一声惨叫。
    宣若鱼:“??”
    霍元霁:“陈叔在执行家法。”
    宣若鱼:“宣若臻不是陈家人,还要挨打啊?”
    霍元霁:“挨打的是陈一北和陈一南。飞车计划是他俩制定的。虽然下令实施计划的是宣若臻,但是他俩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宣若鱼吓了一跳,“这么严厉?”
    霍元霁点头:“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件事因他而起。
    宣若鱼想了想,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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