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叶自外间回来,直接入了小书房。
此时天已黑沉,小书房里早早就点亮了烛火。
牧叶能透过门扉看到沈澜静坐的影子,他略微停了一停,直接推门进去,便见沈澜独坐在左边的那个案桌子后,认真翻阅手中的书籍。
听见响动,沈澜抬头,冲着牧叶笑笑,便又低头看书。
牧叶也不愿意打扰沈澜,他什么也没说,便坐回了右边的案桌子后。
这书房里,并排列了两个案桌子,后头还列着一排一排摆满了书籍的书架,里头的书,大半都是沈澜特意寻来放在后头的,但也有一小半,是牧叶喜爱的。
这是他们两人共有的书房。
在这熟悉静谧的氛围里,牧叶拿起自己上次翻看到一半的书籍,继续看起来。
待到沈澜兴尽,他放下手里的书,转身到了一旁泡了一壶茶,也替牧叶倒了一杯放到他的面前。
牧叶放下书,抬头看沈澜。
沈澜就这烛火仔细打量了牧叶的脸色,不由问道:“怎么了?”
牧叶皱眉:“广清大师圆寂了。”
沈澜也有些惊诧:“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牧叶知道这些日子沈澜并没有太过关注外事,便跟他解释道:“那位三殿下确实是想动手,可早在他动手之前,大师已经圆寂了。”
沈澜也皱了眉:“大师佛法高深,身体也很康健,无缘无故的,怎么就突然圆寂了?”
沈澜与广云大师交好,广清大师与广云大师齐名,虽然修行方式不同,但交情甚笃,所以沈澜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师也很有几分好感。
牧叶也摇头,这事儿,他确实不太清楚。但他隐隐的,也有些猜想。
“像广清大师这样的大德高僧,突然圆寂,怕是做了什么折损命数的事吧。”
沈澜看了牧叶一眼,低头沉思。
其实牧叶说这话也有道理,但要让广清大师折损命数也要做的事,不多。不过细数一数,其实也能猜到一些。
“莫不是,他看到了什么?”
国运!
广清大师出身相国寺,据说还是宗室后裔,这样的人,纵然已经得道,对这国运,终究还是看重的。
沈澜自知,当年的他是怎么做的。若非天留一线,他定然还是死不悔改。
枉齐暄还以为,愿意雌伏,折损自己一身骄傲,就算是对他看重的表现,足以表明他对他的心意?
殊不知,无论他做了什么,统统都不被沈澜看在眼里。他不是牧叶,再委屈求全又怎样?
当年的齐暄,为了真正得到他,也曾愿意雌伏,他那时,还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但沈澜,又何曾看重过这些?
更何况,他还杀了牧叶!
想到这里,沈澜就不自觉地恨。
牧叶点点头,也觉得是。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反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广清大师圆寂,向来相国寺会替他起塔林。到时,广云大师应该会到京城里来。”
沈澜被牧叶的声音惊醒,他眼中闪过一阵恍惚,落在牧叶身上的视线很柔和。
这样柔和的视线,在烛火的映衬下,简直摄人心魂。
牧叶看得呆愣住,便连沈澜的话都错过了。
沈澜没听见牧叶的声音,不由奇怪抬头,迎上的,便是牧叶痴痴的目光。沈澜唇边笑意加深,更是引得牧叶晃神。
久久后,牧叶才回过神来,再看沈澜,却发现他正坐在自己身边,正低头认真地把玩着自己的手。
沈澜抬头看牧叶,不再逗他,只继续道:“到时,我带你去见见他。”
牧叶看着沈澜,他的脸一半被烛火映红,一半藏在阴影里,却不显暗淡。
他想了想,还是摇头:“你去吧,我留在府里就好。”
沈澜见牧叶是真的不愿意,想了想,便也点头:“那好吧。”
牧叶忽然想到别的事情,他道:“明日,你是要到许大人府上去?”
沈澜点头:“昨天我就与许师说好了,等到明日休沐,便去一趟。怎么?”
许师,即原工部尚书今竹殿授师许泽成。当年沈澜在竹殿求学的时候,颇得这位授师青眼,到沈澜出继离宫后,许泽成还特意到沈府一趟,拜会沈济林,隐晦撑腰。
如今沈澜已经出仕入翰林,这位老大人也依旧不时指点一二。
虽然他一直未曾讲沈澜收入门墙,但实际却真的将沈澜当自家子侄看待。沈澜对他,也很有几分师徒情谊。如今沈澜开府,两人反倒走得更近了。
牧叶提醒道:“明日,许家小公子在家中设小宴,款待诸朋。”
沈澜也点头:“是了,许家小公子如今是七殿下伴读,也就是说,明日七殿下会到许府?”
这就是,为什么沈澜和许泽成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的原因了。许泽成如今就在竹殿做授师,每日里都在教导诸位皇子伴读,虽然他讲授的是杂学,不太受诸位皇子看重,但他在那里,每日里也都看得清楚,新一轮的夺嫡,已经开始了。
他为官多年,官拜工部尚书,早知官场倾轧之苦,更深明夺嫡之险。他一直兢兢业业,在竹殿也小心谨慎,却因为自己的小孙子被选为七皇子伴读而一脚踏入夺嫡之争。而他这么些年的观察,再加上小孙子隐隐透露的东西,足以让他明白,七皇子殿下,有心于此。
他躲不开了!
虽然庆幸七殿下谨慎,稳重不透一点风声,不露半点征兆,一直在暗地里积蓄实力,若有机缘,很可能真成大事。就算大事不成,也可隐忍保存实力。但即便这样,也不妨碍他替自己留一条后路。
沈澜,便是他选中那条的后路。
当然,许泽成对沈澜也确实是真心。准备后路不过是想着事有万一而已。
不过任凭他谋算再周全,他也想不到,沈澜竟然早早就在一旁暗中帮助齐昀。
但也就是暗中帮助而已,沈澜和牧叶都不打算真的露面。
齐昀成功了,他们自个过自己的日子,等到差不多的时候便辞官归去。如果齐昀最终失败,那就证明了,能让天下真正兴盛的,不是这个人。而胜利者能胜过齐昀,那必有他过人之处,总能建成皇朝盛世。
无论最后的夺嫡谁胜谁负,他们有那个把握能抹去自己的痕迹,也有那个信心和能耐保证自己全身而退。
这就是实力!
沈澜的谋略,牧叶的武力,这两种实力让他们能随心所欲,无所畏惧。
如今隐于幕后,不过是因为他们不希望别人的关注打扰到他们的生活了。
曾经辉煌却残缺的人生让他们厌烦,相比较而言,他们更为珍惜如今平静完满的生活。
沈澜想了想,也很有可能。
“许师向来避免将我拉入皇子争斗,这次应该也是意外。”
其实还有一个可能,沈澜和牧叶心知,却没有说出口。
七皇子齐昀,如果真是特意挑选了这个日子,只怕是有意要见上沈澜一面。
至于原因,可能是因为当年牧叶假死之时留给他的话,也可能是因为齐暄,当然,还有可能是因为齐昀看重沈澜本身的能力。
“且看明日吧。”
牧叶点头,且看明日再说。
第二日一早,沈澜略略收拾,便独自一人去了许府。沈澜到许府的次数不少,许府守门的奴仆都认得马二和沈澜。
远远地见熟悉的马车驶近,奴仆们直接迎了上来,待得沈澜下车,便上前问好。
沈澜点头,问:“许师可在?”
有人笑着应道:“老太爷在呢,早吩咐下来了,沈公子请跟小的来。”
这人是许师院子里的,在这许府也颇有颜面,每每沈澜来许府,都是他在门外接待,也是他引着沈澜去许泽成书房的。
沈澜见了他,便也点头道:“嗯。”
马二在后头,将马车熟练地停了,便凑在一边,与许府守门的奴仆说话,有说有笑的,也很是畅快,说得兴起,还会取了银钱买上些好吃的,一起吃吃喝喝。
当然,许府规矩也很严,奴仆们身上有差事,便分了些人守在门外,另一些稍稍歇上一歇而已。
沈澜直接去了许泽成的书房,许泽成早就等着他了,两人在书房里说了好半天的话,又干脆就在书房里用了午膳,直到许泽成午间疲乏,沈澜才告辞离开。
出了书房,沈澜本是要直接离开许府回家的,不料路上走了一半,迎面却是撞上了许家大公子许维扬。
他的旁边,还有好几位身穿锦衣华袍的少年公子。各个仪表出众,一看便是大家所出。
但被这些少年公子团团围在中央的,并不是许维扬,而是另一位少年。
这少年的模样与齐暄有几分相似,虽面容还很稚嫩,比不得齐暄俊朗,却也另有一番堂皇气度。
沈澜打眼一瞧,便已知晓,这不是别人,正是七皇子齐昀。
他心中默念:巧合?特意?
最后,他轻轻一笑,都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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