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暄一手自然垂落,一手背负,背门而立,他看着案桌上的那一个长颈玉瓶,兀自出神。
“咯咯,咯咯……”
齐暄回神,淡声道:“进来。”
有人自门外推门而入,又轻轻阖上门扉,才走到他身后站定,一福身作礼:“小妇人见过殿下。”
齐暄转身,看着沉静娴雅的张绣茹,静默。
张绣茹倒是稳稳地屈膝站着。
齐暄无意磋磨她,便点头道:“起来吧。”
张绣茹站起,稍稍退后一步,等着齐暄发话。
齐暄移开视线不看她,只盯着那个玉瓶子,眼神莫测。
许久之后,他才道:“这就是,你要的南疆蛊王。”
听得这话,张绣茹没有半点吃惊,也没抬头,只继续沉默,全力收缩自己的存在感。
南疆蛊王齐暄都寻过来了,可见他是真的打定主意了。
若事成,她这把刀绝对没有好下场;若事不成,她又能逃得到哪里去?
只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听得齐暄又道:“三年过去,东西我都替你寻到了,你记得你当日说过的话。”
“如果殿下你能替我寻到我需要的东西,我便能帮你制成你想要的药。”
当日她说过的话,犹在耳边回荡。
她后悔了,但也只能一直往前走。
“你的要求,你当日提的条件,我都已经完成,现在轮到你了。”
张绣茹眼神一定,抬头直视齐暄,点头道:“殿下所言,小妇人自然是清楚的。请殿下稍等几日,届时定将浮梦粉奉上。”
浮梦粉,入水即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人烦躁不安,然后心神难安,如身处浮梦,飘拂不定,久而更让人暴躁,心中抑郁。
乃是张绣茹自古籍上寻到的药方。
甫一听闻药效,齐暄便拍案定下。如今诸般药材备妥,是要见到药粉的时候了。
齐暄听得张绣茹的话,唇边终于有了丝笑意,他点点头:“那就好,一切就交给朱夫人了。”
张绣茹又一福身,上前自案桌上取过玉瓶,双手捧着,转身离去。
齐暄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书房,没有说话。他静站了许久,才面色如常地转身回到案桌后面坐下,取出一卷案宗慢慢看着。
但其实齐暄的心神,根本就没有落在这卷案宗上。
如今大皇子齐景和二皇子齐晖正在朝堂上斗得厉害,而他则一直很安静地收拢手上的人脉。
基本上不愿意参与夺嫡之争的臣子都站到了他这一边。
毕竟,谁让如今的他,膝下还是没有子嗣呢。这样的他,一看便知没有争夺皇位的可能,本身又颇有才干,如何不是中立的领军人物?
只是可惜让他们失望了,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避让。
齐暄轻轻地翻过一页,终于将视线定在了卷宗上,慢慢看去。
张绣茹一手掐着玉瓶子的长颈上,一手托在瓶底,很是小心。
当然,也由不得她不小心。若一个错漏,放出来玉瓶子里的南疆蛊王,这府邸里的人就没一个能够幸免。
但她动作小心,心神却还是有些游移。她不过一个深闺妇人,便是伤人,也都是用的内宅手段,并未想过要像如今这样,□□裸地拿着一把刀去杀人。
三年前不小心害得夫君丧命便已经让她崩溃,如今却还要她去杀更多不曾相识的人。
她不知不觉中,居然要做一个侩子手?
张绣茹回了自己的院子,进入耳房,将玉瓶子放到案桌上,随手拖过一本古籍,正要再翻,却不由得略微一顿。
医者,仁心。
她唇角勾起一丝嘲讽,却不说什么,用力翻过来一页。
院子里,一个洒扫的小丫鬟抬头看了看张绣茹消失的方向,动作不由得有些停顿。
与她一道的小丫鬟碰了碰她,问:“你这是怎么了?”
她顺着小丫鬟的目光看去,正是张绣茹的耳房房门,便笑道:“怎么?看傻了?人家啊,可是这府里的女医,可不是你!”
小丫鬟有些慌乱:“没,就是,就是觉得,这夫人太美了。”
“那是你没见识,府里的夫人可比张女医美多了!”
“哦?你见过府里的夫人了?”
这府里的夫人可是很少出现,便连府里的内宅事务,都是由张嬷嬷在管着。
说到这个,那小丫鬟就得意了:“可不是!.……”
她巴巴拉拉了大半天,很是自得其乐,却压根没有发现,她旁边的同伴低垂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
牧叶按着新递上来的暗号在老地方寻到了一页纸张。
这是一间老旧的书铺,牧叶寻到的这页纸张很像是某个卷宗自然散落的其中一页。
牧叶快速浏览过纸张上的讯息,似有所思,但他很快就将那纸张夹入一本卷宗最后面,成为卷宗里新的一页。
然后,他将这卷宗拿在手里,转身去了掌柜处。
整个书铺里,只有掌柜一个人,连个帮手的都没有。
掌柜抬眼随意看了看牧叶,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卷宗,点头道:“麻烦半两银子。”
牧叶也点头,像是某个讯号,又像只是简单地承认了这个价格。他直接自怀里掏出半两银子,递给掌柜的,接着拿了卷宗就走。
掌柜的也不在意,继续坐回去看着自己手里头的书。
牧叶没有耽搁,直接回了沈府。
此时并不是休沐,也还没有下衙,沈府里沈澜还未回来。
牧叶直接回到了书房,又自自己的案桌后面独属自己的书架处找出一本书,按着那一页的意思开始翻译密语。
不一会儿,牧叶看着手里刚写出来的信息,沉默。
但很快他又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卷宗插入后头的书架,才又坐回位置上。
齐暄别院里递出来的讯息,他们似乎要动手了?
也是,如今无论朝野还是后宫,都不曾特意关注过他。
就算偶尔提到一句,也会忽略过去。
想到这里,牧叶的眼神就有些阴。
当日他的出手,居然真能替他拉上一层保护衣。
果真不愧是当日能够成功登顶的皇子,果然不愧是,他曾经的主子啊。
可想到后头,牧叶眼里的阴霾很快散去。就算你能将我的手段暂时利用又能如何?究竟还是达到了我的目的,你这一生,都将没有自己的子嗣!即便你能够登基,你在史书上的名声也好不到哪里去,再说,有了我们在,你真的就那么容易达成所愿么?沈澜下衙回来,便见迎上来的牧叶有些异样,他看了他好一会儿,却是笑问:“阿牧,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你且说出来,我替你拿拿主意?”
牧叶看了他一眼,也只道:“这事儿,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沈澜真是有点奇怪了,他哦了一声,疑问地看着牧叶,却没见牧叶有要解释的意思,便也就不再问了,只等着牧叶所说的待会儿。
待到沈澜换了一身衣裳,再要去看牧叶,牧叶便直接领着他去了书房,将自己早前得到的消息递给沈澜。
沈澜低头一看,眉头当下就皱了起来,待得看完,他也没有立时说些什么,只是低头细想。
对于牧叶这么快就得了齐暄别院里的消息沈澜并不吃惊,他惊心的是这里头的信息。
他从来不知道,那个张绣茹,居然会是一位制药高手,她可真是隐藏得够深的。
将心头的种种想明白了,沈澜抬头看着牧叶,问:“阿牧,乾清宫里,你可有人?”
沈澜这一开口,便问到了乾清宫,别人或许惊诧,牧叶却只当寻常。
他点点头:“周期如今就在乾清宫里当差。”
周期?沈澜也记起了自己当年那个内侍。
他低头想了想,忽而想起另一件事,他笑道:“乾清宫那边,只要将消息悄悄递上去就好,不需要用到周期,莫要误了他。”
若是别人或许困难,但有牧叶在,随时都能将这消息夹杂在各处的密折里,递到上头。
再说,如今高坐皇座的这位,可还没有老糊涂,正睁着一双眼睛看着呢。
牧叶点头:“我走这一趟也好。”
沈澜点头:“嗯。至于大皇子和二皇子,”他沉吟了一阵,“他们的事儿,我们不用管。”
“再顺道将这些消息递给许维扬就是。”
牧叶点头,沈澜继续道:“我们准备了这么多年,如今又隐在幕后,再有意外那就真的是天命了。”
牧叶这回没作声,倒是沈澜又说了:“不过就算是天命,我们也得要改一改。”
听了这话,牧叶脸上才有了些笑意,他点点头,看着沈澜细心选了纸张笔墨信封,又连换两种字迹将这消息各抄了一遍,用崭新的信封包了,才将这两封信交给牧叶。
“夜深后阿牧你就走这一遭,然后,我们就等着好戏开锣。”
请收藏本站:https://www.yifenyi.com。新笔趣阁手机版:https://m.yifeny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