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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明之战 第1章 小镇-奇遇 试读
这几日天气开始转凉，冬天不远，最是难熬。
此刻秋风瑟瑟，乌云浓厚，天空中飘起毛毛雨。已是傍晚时分，四周寂静无声，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车停在三岔路口，前路昏暗，艾牧打开远光灯，灯光却照得不远，反而让光之外的黑暗更加浓重，让他犹豫是否还要继续前行。
过来的路上，河对面山上有大片太阳能发电板，延绵几个山头。如果那些设备还能发电，这个小镇可能还有人居住。如果这里有人居住并且愿意接纳外人，自己或许可以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艾牧心里有些期待这两个“如果”成立，他已经独自飘荡得太久。
这里是这个大陆上最常见的那种小镇，房屋紧挨着公路修砌。之前人们把房子修在离公路很近的地方，多半是想要两个临街门面做点小生意。不管生意如何，多多少少能挣点小钱养家糊口。
怕黑一直是人类的动物天性，乡村里的黑暗和静寂有时会让人恐惧。住在马路边，晚上呼啸而过的汽车发出的声响，是一些人最好的安眠曲。机器发出的响声和电器发出的光亮，可以证明置身于文明之中而不是无人的荒野。
这一路过来有很多小镇，千篇一律，水泥瓷砖，毫无美感。
“无明”前，各地的乡村和小镇早已凋敝。人们在持续百年的时间里纷纷涌入城市，就像羊群挤进羊圈。
“无明”后，大部分城市和小镇都彻底荒废，即使走很远也很难见到人类的踪影。
但这个小镇格局有些特别。沿着丁字路口向北，是公路没有往东北方向改道之前的老镇。新镇子夹着新修的公路，老镇子安静地靠近河边。老镇的街道不宽，生长多年的高大树木矗立在老街两侧。房屋主要分布在街道的西侧，沿着河岸向前蜿蜒七八百米。这些房屋大多只有一层或者一层半，白墙青瓦，庭院围合，很有些中式的古朴味道。
艾牧点上烟，寻思接下来怎么办。
小镇上的路灯忽然亮起，街道瞬时变得清晰敞亮，竟有种天堂降临的感觉。半年来，艾牧第一次看到有电和路灯亮起。
这是个奇迹。小镇有人！那些太阳能板确实还能发电！
他四处张望，没看见人影，心里不禁泛起波澜。自己在明处，有人在暗处，是敌是友还不可知。如果“大黑”还在就好了，有它帮着警戒，五十米之内都不必担心，此刻他只能自己警觉点。
无论在S城还是在山上，艾牧大部分时间都是独自生活。半年前“大黑”不辞而别，他彻底地成为孤家寡人。“大黑”是条纯黑的土狗，既不聪明也不粘人，但却忠诚独立。它可能感觉自己时候已到，去到某个地方等待生命结束。艾牧不伤心，相伴十年已经是非常难得的情谊。“大黑”走后，山上变得冷清而陌生，与其触景伤情，不如去个新的地方，艾牧这才决定从山上下来。
一静不如一动。艾牧下车站在车头靠左的地方，露出半个身躯，双手举过两肩。几十秒后，不远处的阴影中移出一道身影，一束强光打在艾牧脸上。他本能地扭过头去，用眼角余光看着来人的方向。几秒后强光消失，那人越走越近，已经可以模糊地看到他的脸。
这是个中年男人，脸上干净无须，戴着老式眼镜，斯斯文文，单从面相上看不像坏人。来人手上只有手电筒，艾牧想此地应该是安全的，不然自己不会还能站在这。
来人先开口，他用非常标准的普通话问道：“你叫什么，做什么的，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艾牧有些诧异也有些想笑。诧异的是这个人普通话很标准，显然之前受过良好的教育；想笑的是为什么陌生人见面总是这么几个问题，毫无新意。
“我叫艾牧，之前在两百公里外的山上独居，现在想找个有人的地方住下来。我的生活物资已经不多，您这是我最近半年唯一见过还有电力的地方，非常不可思议。”
来人问：“你有身份卡吗？给我看看。”
艾牧从内口袋里掏出身份卡递给那人，他没想到身份卡此刻竟然还有些用处，庆幸之前没有弄丢。
来人拿出便携式读卡器，艾牧的身份卡在上面扫过时，“滴”地响了一声。那人仔细看过读卡器上的信息后又盯着艾牧看了看，随后把卡还给了艾牧。
来人说：“你还挺富有，卡里点数很多，之前从未用过吧？今晚只能委屈你在车上过夜，明天你可以在镇上找一处没人的房子，自己收拾，随后我会来找你。哦，我叫肖栋，这里是桃花峪。”说完后那人转身而去，只留艾牧在这萧索的秋夜里有些凌乱。
艾牧又有些想笑：呵呵，桃花峪？谁起的这个土得掉渣的名字！
艾牧在老镇发现一处宽敞的院子，里面还留存着简单的家具。打扫干净住下后，艾牧终于结束半年来的流浪，算是有了个安身之地。
来到小镇已经两天，艾牧忙着房前房后收拾，没有离开住所太远。小院还没通电，也没通水。他估计只有得到肖栋的正式认可之后，才能真正融入这个小镇。
这两天他见过的人没超过二十个，准确的说是十九个。他不确定这十九个是不是不同的十九个，相距太远看不清楚。这些见过的人大部分是成年人，只有一个孩子，没有老人。
“无明”发生后能活到现在的老人小孩不多，环境残酷时，他们总是最脆弱的群体。
肖栋还没有来访。那些小镇居民只是远远地打量着艾牧，似乎是在故意保持距离。既然如此，他也不好冒昧凑过去只能远远点头致意，而那些人并不回应。
镇上的居民大部分住在老镇上，有天有地的院子永远是接地气的好居所。小镇四周有山有水有林地有农田，小河在老镇西边流过。艾牧来的方向也就是南边一百公里内没有人烟，因此这个小镇绝对可以称得上“繁华”。
离开S城上山后，艾牧没见过有这么多人聚集的地方。他无法确定这里人类社会的管理方式，有可能与历史上某些时刻相似，人不多的时候人们会选择自治和互助。“无明”之后，只有幸存者很多的大城市还保留着公共机构管理剩下的人类，但相比“无明”之前却已简化许多。
这是个“安静”和“简化”的时代。
文明技术没有退化或者消失，但是因为人口急遽减少，除开幸存者聚集的几个大城市已经很难再看到人山人海的喧闹景象。“无明”发生后，有些人选择继续留在城市，有些人选择像艾牧那样的独居生活。还有极少数选择彻底隐居，不再与仅存的人类社会发生联系。
艾牧曾经听说，某个机构曾经掌握着“无明”后全球的人口分布数据。数据很少对外公布，“无明”后唯一也是最后一次公布的数据表明：全球只剩不到一千万人，而且分布极为不均，主要集中在适合农业生产的温暖地带。
非洲人口只占总数的2%，已经完全回到原始的状态。澳洲占5%，南北美洲加起来有10%，主要集中在北美，欧洲20%，剩下的63%都在亚洲。这还是十年前的数据，没人知道现在的状况。
艾牧无聊时也曾推测过，按他所知最近几十年的生育率，人口总数应该还在下降。从公元前后到现在两千多年，人类数量从未这么少过，差不多算是回到两千年前的原点之下。如果人口继续这样减少下去，恐怕就没有人这个实体承载和延续人类的文明了。
与现在相比，公元前后的人类远不如现在理性、智慧和强大。在现代人中随便挑出一个，智力上都能碾压那时候某个国家的国师。然而，进步总是有上限的。过去的将近一百年，人类寄予厚望的人工智能始终没有超越人类，至少到现在为止还没找到有足够说服力的证据。当然，也可能是艾牧这种普通人无法知道真相。
普遍的观点是：人脑与电脑可以相似，但没法相同。如果人类意识无法注入电脑，变成硅基生物的想法更加无法实现。
尤为悲哀的是，几百年来科幻小说里描述的种种可能性现在都没有出现。想想之前人类的乐观，艾牧觉得有些搞笑，人类连太阳系都走不出去，其实与关在笼子里的猴子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笼子更大一点而已。十年已经过去，连“无明”究竟如何发生都没搞清楚，人类哪有资格憧憬未来。
艾牧不禁苦笑起来，思维走得有点远，还是关注眼前吧。
老镇上的房屋都修建得很有设计感，公共部分有经常打理的痕迹。艾牧选中的小院客厅和卧室都可以看见小河，小河再往西是田野和青山，风景颇为优美。这是个独立院落，三面高墙，房间全部建在靠近河岸一侧。房子只有一层，有楼梯可以上到房顶平台上。房子外面的河岸有三米多高，下面就是河水，目测河水比较深。当初建设时设计者肯定考虑过安全问题，小院独立而且封闭，不用担心会有野兽之类的闯进来。
原来的房主很有品位。院子里铺了地砖，大门两侧围墙内种着竹子作为装饰和遮挡。其中一侧墙角有个七八平米的小水池，池子里有不少河里捡来的鹅卵石，之前可能用来养过鱼。另一侧有些已经枯萎的植物，之前应该是个小花圃。院子大概有六乘十米见方，房子地基整体比院子地面高出三个台阶。在不起眼的地方，能看到院子原来主人设计的排水暗沟。
这是个有中式情怀简单而实用的居所。可能因为小院过于空旷，没人愿意单独住在这里，让艾牧捡了个便宜。艾牧把房子里坏的旧的无用的物件都清了出去，整个小院看起来更加空旷无物。如果这次在小镇停留时间比较长，他琢磨着还是要再添些东西。但是现在这样，就很好。
艾牧收拾完小院，肖栋仍旧没有来访，他决定四处转转。
因为人类大规模工业生产停止和二氧化碳排放减少的缘故，这些年气候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天气冷得早，空气很干净，天空也经常蓝到晃眼。自然环境也变化很大，许多田地回到野草疯长的状态，河水变得非常干净，各种动物也多起来。
那些原来还有人居住的小镇现在整个整个地荒芜长草，没有人类的打理很快就颓败下来。说是颓败，换种角度也可以说是回归自然，只是这种回归带着凄凉。
小镇外山上的太阳能发电板，是十年前“无明”还没发生之前建造的太阳能发电厂。“无明”发生得比较突然，这个太阳能发电厂几乎没有遭到破坏，因此小镇不缺电。
在小镇不远的西边有座水库，蓄水量非常大，水质很好，以前还是旅游景区。水库水位大概比小镇高四五十米，之前整个小镇的水源就是这座水库，取水管线仍旧完好，因此小镇不缺水。
在镇外开阔的地方，农田被成片地保留下来并且经过整理，现在种着水稻和蔬菜，因此小镇不缺粮食。
小镇的房子保存完好，门窗被封闭或者上了锁。这种有房无人的街景像极了父亲以前拍摄的照片里的玉门镇，那个当年被称为“废都”的地方。
街道明显被清理过，没有垃圾和随意堆叠的废弃物。这个小镇有人照顾，完全不像艾牧之前看到的那些无人居住的地方。艾牧喜欢这种有人类的痕迹又不那么过份的感觉。
巡视小镇的路上又碰到几个人，艾牧远远点头致意，彼此没有交谈。艾牧回到自己的小院时，太阳正在下山，金色的夕阳把万物镀上一层瑰丽的色彩，看起来都有那么些不真实。
艾牧带来的食物已经快吃完，他在想是不是要找镇上的人问问在这里应该如何获得食物和日常生活用品。镇上没有之前那种对外开放营业的超市，准确地说，整个镇上没有任何类型的店铺。现在这个时代，这种小镇上没有任何市场交易。
艾牧身份卡里点数很多，但是不知道找谁才能买到需要用的东西。正在他考虑马上出门还是明天再说时，有人敲门。院门本来就虚掩着，来人敲完门后径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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